师傅说过,山下有七个妖怪,躲藏在镇子上。而我收了两只,一只山鼠,一只母猴,都放在我身背后的箱笼里。这几日的镇子上落起了连绵的雨,我紧了紧身上的道袍,撑着一把红油伞,沿着蜿蜒的青石路子,一路向前走去。
刚走到镇子边的泥道,右耳传来一阵阴邪的讪笑声。我停下脚步,立在路中间,望了一下,一个大汉,背着一个老旧的驴皮箱,正朝着我走来。雨水落在他脸上,他眯着眼,驼着腰身挪着脚步,抬头看见我,也停了下来。

“小道,莫要挡路,我还要赶着回家。”大汉扬起瘦削无神的脸,看着我说道。我沉默了一下,抬起头,看着他背上的老叟正恶狠狠地盯着我,拽着大汉脑后的皮发。师傅说,万物有灵,灵皆能成妖。一个旧驴皮箱,竟也成了妖。
“小道,莫要挡我。”大汉又喊道,脑后的麻痛让他禁不住弯着手臂去挠。
“你背上有个妖,在撕你皮发。”我说道,捏出一张黄符。大汉心惊,回头望去,却只看得到旧驴皮箱,紧紧箍在自己身上,显得越发沉重,褪去的色泽也显得越发油亮。我眯着眼,看着大汉背上的妖邪老叟,此时正怒目圆瞪,冷笑一声,伸出手爪抠去了大汉脖上的一块肉,抓起咽进自己嘴里,咕咚一声。大汉疼的大叫起来,弓下身子,翻倒在路边。

“你且先放下皮箱。”我大喊道。大汉闻言,急忙抽手要拽掉肩上的勒带,不料此时勒带竟狠狠地嵌入他的皮肉里,入骨三分。那老叟仰起头,舔了一下落在舌边的雨水,咯咯咯地笑起来。我一看不对,弃了红油伞,抽出柳木剑,念了个咒,往前刺去。柳木剑刺在驴皮箱身上,滋滋冒起了烟。嵌入在大汉身上的勒带,终于松开了许多,大汉急忙挣开身子,将驴皮箱甩在了地上,里面的衣服褥子落了一地。
我咬破手指,将血抹在大汉眼睑上,唤他回头看。大汉回头看去,只见那旧驴皮箱幻成一个岣嵝的老叟,嘴里翻着尖牙,正从泥泞的道上爬起来,瞪着眼睛恶狠狠地望着他。大汉心惊,急忙往我身后缩去。我不敢大意,擎着柳木剑横在身前。那老叟尖叫一声,快速跳进了雨雾里,消失不见。

我搀扶起大汉,翻看了一下的脑后,已经被剐掉了一大块肉,皮发也被拽掉了许多。“这旧驴皮箱从何而来。”我问道。
大汉抹了一把脸,颤颤巍巍说道,“先前是祖上杀了一头家里的病驴,请人缝制,到我手上,已经有百多年,见着它耐用,一直舍不得丢下,远行时用来装些衣服褥子。”
我知道那东西还会回来,有怨报怨,这种未经劫的妖,也要吸食人气才活的下去。

雨水渐渐小去,前方的路上,走来了一个人。一个姑娘,没有打伞,穿着一件红裳,令我心惊的是,她的背上,正背着那个老叟,正眯着眼扯着姑娘的长辫子。我急忙冲过去,那老叟尖笑了一下,更加用力扯着长辫,顿时,只听得一声“嘶啦”的声音,像一张粘纸被人从墙上撕下,那姑娘满脸的血,却依然发笑,歪歪扭扭地继续走来。女子属阴体,显然,已经着了这妖邪的道。
“抱住她!”我冲着大汉喊道。大汉一听,吼了一声,冲上去拦腰抱住了姑娘。我捏出一张黄符,咬破中指,喷出一口细血在符上,跃起身子,狠狠地将符贴在老叟身上。顿时,那老叟扭曲着身子大叫起来,然后从姑娘背上滑落,摔在地上。那姑娘醒悟,捂着自己头皮哇哇大叫,又看了一眼抱着自己的大汉,晕了过去。
我抽出柳木剑,没有犹豫,刺入了地上老叟的身子。一阵恶臭扑鼻后,我拾起地上粘满泥巴的一张驴皮,丢进箱笼里。

那大汉扶着姑娘,红着眼睛看着这一切,跪在地上,向我叩首。
我挥了挥手,回了柳木剑,提了提愈发沉重的箱笼,趁着新雨未落,辞了大汉,继续往前赶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