抬尸镇这几日的天气总是阴晴不定，晴晴雨雨，雨雨晴晴。作为一个道士，我一直保持着起早的俗性。前些日子除妖，伤口未能好完全，总有隐隐的疼。我缓一口气，起了身子，走出屋门。大屋里，寄宿的乡人正举起菜刀，切剁着一味猪心。见着我来，放下菜刀，抹了抹手，说道，“先生前些日子为镇子除了大害，累及重伤，今日听说猪心去尘补气，想着为先生补一补。”

我挥了挥手，说着居士不碰荤油的话，辞了乡人，背上箱笼走了出去。

师傅说镇子里有七个妖，而我背后的箱笼叠了五具妖尸，前些日子除去的妖狼尸，妖狼心被人拾去，已经发黄地缩成皱巴巴的一团。我叹了口气，往前走着，打算今日将妖心寻回。

我循着微弱的妖气，往镇子南边走去。走到一处牛棚边，看见一个后生，正伸长了脚摊在地上，不断地抚摸着自己的喉头，面前放着一个装满水的大水碗。

“娘，我渴。”后生大嚷道。一个老妇人颤颤巍巍地端来一碗冰过的酸梅汤，递给后生。

后生垂下头望了一眼，将酸梅汤打掉在地，哭喊道，“不是这个，不是这个，不是冰水，也不是米汤，我就是渴，觉得要死了。”老妇人抹着眼泪望着自己的儿子，不知所措地站着。突然，后生揪起自己的老娘，眼睛圆瞪。老妇急得大喊，后生顿了一下，嘶哑地吼了一声，将自己的老娘扔了出去，转身跃入牛棚。

我大惊，急忙跑过去，扶起老妇人。再看那后生的时候，已经双目赤红，趴在一头水牛上，弯着头咬着水牛的喉头。顿时，水牛慌乱的大叫，四只蹄子乱蹬，却挣不脱。后生贪婪地吸允着水牛的血，才一下子，水牛全身发黑，再也不动。

后生尖笑着走出牛棚，抹了一把脸上的血，咧着嘴笑道，“不渴了，现在不渴了。”

我抽出柳木剑，后生身上的妖气越来越浓，无需置疑，他定是吃了妖狼的心。我冷冷看着他，只见他皮肤上，此时也遍生出一小撮一小撮的灰绒毛，脸已经变得尖长，两只耳，也往后斜着。

“小道，你要来捉我吗？”后生伸出手，想撩一下垂到额边的发丝，手上长出的尖爪划伤了额头，墨绿色的血渗了出来。

你是妖了。师傅说过，为妖者，当诛。我飞出一张黄符，狠狠打在后生身上，激荡起一片电光。后生喷出一口血，往后摔去。老妇人见状，急忙跑到我面前，求我饶过后生。我看着老妇人满脸的哀伤，有些于心不忍。

后生爬起身子，恶狠狠地吼了一下，伸着利爪又向我扑来。我急忙避开身子，老妇人抱住后生的腰身，说着些去看大夫的话。

无药可治，堕落成妖，任由过些时日，定会变成大妖。趁着未能掌控之际，必须诛杀在此。我咬破手指，将指尖血喷在柳木剑上，怒喝一声刺出。老妇人哀嚎着闭上了眼。

一场雨落了下来，我扶起老妇人。老妇人哭喊着捶打在我身上，然后跑去搀扶起后生乌黑干瘪的身子。

“师傅，为什么我们一定要诛杀妖怪呢？”

“为妖者，十恶不赦，当诛！”

我想起远处老山道观里，那个老道士正气凛然的话。我立在雨中，呆呆地看着远处抱着尸体的老妇人。

后来，我才知道，后生拾那颗妖心，不过是听信了游方大夫的话，想给娘熬一锅补汤。汤里加了山参，枸杞，野菌子，后生怕娘喝得太烫，只先尝了一勺，发现汤味恶馊性毒，急忙将汤打掉。

我撑起红油伞，转过头时，落了一脸眼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