抬尸镇,相传镇的地下是阴司的一个小门,若是喜丧的老人,抬棺而过,能庇佑子孙后代。然而这些年的喜丧,抬尸过镇的人越来越少。师傅说过,抬尸镇的阴气已经越来越重,抬不得尸了。

何止抬不得尸,连附近的妖邪也进了镇子。我垂下头,颓然想道。脚上的云履因为这几日的大雨,街路泥泞,已经爬满了黄泥。我往一处光滑的青石上跺了跺脚,往前走去。

靡雨散去的第二天,正午时分,镇上的小集市热闹起来。想起自己半日多未食,便在一摊面汤店坐了下来,点了一碗素面。面还未吃,若有若无的阴邪之气飘荡而来。我起了身子,环顾四周,插满短帚的冰糖葫芦,胭脂水粉的清香,鱼鲜的腥味,许多贩子的喝喊...终于,在一处墙角里,我看到了一个妇人,手牵着一个满脸怒气的小娃。

“我饿。”小娃沙哑地喊道。妇人从怀里掏出一个米糕,被小娃一巴掌打掉。

“我饿。”小娃突然吼了起来。

我往摊头落了几枚钱,背上箱笼走过去,宽带的道袍飘了起来。妇人此刻已经带着小娃来到了一摊熟肉店旁,兴许在问着价钱,那小娃已经迫不及待,用手扯下挂着的一个卤羊头,直接吃嚼起来。店主大怒,妇人弯着腰赔礼,从袖中掏出钱递到店主手上。

“你慢些吃,慢些吃,也不知这几日你怎个了,吃这么多熟肉。”看着蹲在地上狼吞虎咽的小娃,妇人弯下腰,替他轻轻拍打着背。小娃捧着卤羊头,像恶鬼投胎一般,狠命撕扯着肉,才一下子,整个卤羊头便光秃秃了。小娃抹了一下油腻腻的嘴,又跃上熟肉店的柜台,扯下一条羊腿,直接放到嘴里大嚼起来。店主这次真的怒了,骂骂咧咧地用力扯出小娃嘴里的羊腿。小娃回头大吼,跳到店主身上,直接往肩角咬去。顿时,店主疼的大喊,身上的白围被血染的一片大红。附近的乡人急忙闻声涌来,妇人也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陌生的娃子。

我推搡开人群,走了进去。那小娃抢过店主的羊腿后,直接塞到嘴里,没多久,只剩一条羊胫骨了。他似是还未饱,又跃到熟肉店边,抬头一看,只剩下零碎的小肉,也不管三七二十一,直接抓了一把塞到嘴里,各种羊杂,羊肠洒落了一地。一只觅食的老母鸡正在不远处,这怪异的小娃高高跃起,然后扑落,直接抓起被砸死的老母鸡塞进嘴里,鸡血溢出嘴角,让他的样子显得更加诡异。

“肉...还是熟的好吃...我还...饿。”这饿鬼一般的娃子,突然怒吼起来,转过头看着周围脸色苍白的乡人,朝着一个小女娃扑了过去。

我急忙扬起一张黄符,黄符打在小娃身上,激起几缕雷光。那诡异的小娃身子摔落在地上,顿了一下,扭着身子趴在地上,嘴巴咧得极开,恶狠狠地看着我。我拿出怀里的褪了黄漆的老铜镜,借着日头,老铜镜反出一道光,射在这娃子身上。无端起了一阵风沙,风沙散去,那小娃已经不见,一只壮硕的灰狼出现在眼前,肚子圆鼓。

四周乡人大惊,纷纷散去到一边。我拔落柳木剑上的封印着的白带,念了个咒,往妖狼刺去。那妖狼似是腹胀,加上被正午日头晒了身子,动作笨拙地避着,柳木剑刺过,刮到它毛皮上,滋滋地冒起了烟。

“啊呜。”妖狼疼得尖叫,生了退意,往后踱着步子。不知哪个乡民将一个硬石块砸到它腿上,它打了一个趔趄。紧接着,又有石块砸来,有些准头的,直接将妖狼砸的嗷嗷的叫。又有近前的乡民举起禾叉木镰刀,往妖狼身上捅去,妖狼蜷着身子,匍匐在地上。

“小道,快些收了它!”有人唤道。

妖狼眼神悲哀,望着镇外的老山,用尽力气长啸了几声。紧接着,老山里,也响起了几声狼啸,尖利而悠长。

我回头望了一眼镇子外的老山,举起柳木剑,刺入妖狼的身子。柳木剑抽出时,带出一声声“噼里啪啦”的电光。我拾起狼尸,丢入身后的箱笼里。那妇人啜泣着,走过来对我说,自家小娃有日去镇外打野果,回来时便行为怪异,想必已经遭了难。这妖怪一直嚷着吃肉,半日要吃掉家里熬熟的十几只鸡。我赠给妇人两张黄符,说着孩子头七可回来相见一面。妇人又嘤嘤嘤地哭了起来。

我将柳木剑重新用白布扎好,免得它遭了太多尘气。狼行成双,死了一只,还有一只,我抬起头,一大片黑云涌来,遮住了原本亮堂堂的日头。

我是个道士,学了五年道法,遇妖斩妖,遇鬼诛鬼。